“沈姑娘?”
香盈很快回过神来,强迫自己镇定,借着喝茶借口掩饰惊讶。
阮梨关切:“沈姑娘没事吧?”
香盈压下心中惊疑,沉稳开口道:“阿梨姑娘的毒已侵入四肢百骸,怕是活不过两年。”
阮梨并无讶异或难过,反而眼底满是平静。
“确实,寻遍名医都是这样说的。”
“只是听闻令堂是行医世家,代代传女,医德医术都有口皆碑,本以为沈姑娘会有法子……”
阮梨停住,轻轻咬唇,又问:“沈姑娘,你是当真没有办法解我体内余毒吗?”
香盈在国公府三年,下人们的嘴脸也多多少少看了个遍,最会察言观色,自然也注意到阮梨眼底的轻嘲与蔑视。
就好像在讥诮她是见死不救。
莫名其妙。
阮梨应当知道自己先天就有不足之症,加之娘胎里带的毒早已侵入心脉,实在命不久矣。
她虽自幼习医,可并不是大罗神仙,哪里有本事能从阎王手里抢人。
“许是我医术不精,暂时没有办法。”香盈老实道。
“但阿梨姑娘也能看出来我年岁并不大,经验不如老道医者,可多寻医问诊,兴许在别人那里还有生机。”
阮梨重新戴上帷帽,薄纱掩去她略施粉黛的面庞和眸中隐隐敌意。
香盈心中本就生疑,面对阮梨态度心里更是不舒坦。
也真的是舒坦不了一点。
出门之前还觉得那铜镜画面是自己做了噩梦,眼下噩梦主角就在眼前,怎能不让人警觉。
“沈姑娘,好了吗?”阮靖隔着门问。
她说看好了,两个男人一齐进来,将大致病情委婉说了一番,香盈小心观察着姜晏同神色。
倒没什么异常。
她思忖片刻,让桔梗从常携带的包袱里拿出纸笔来继续道。
“这样吧,我写个方子,回头按照方子去药铺抓来,阿梨姑娘每半月煎服,至少能少些痛苦。”
阮梨福了福身子,声音轻柔:“沈姑娘医术高明,只把个脉就知晓我这毒半月会发作一次了。”
自始至终她都与姜晏同形同陌路没有任何交流,待到阮梨离开,姜晏同对于她病情也不曾问过半个字。
在芙蓉阁用完饭之后,姜晏同命人先把香盈送回英国公府,自己则还有些事情要在外面忙一会儿。
“那三爷回来可以给我带城北铺子门口那家糖葫芦吗?”香盈问。
姜晏同弯唇应她:“好,给你买最大的。”
天色将暗。
香盈心里隐约不安,打发桔梗离开,自己一人在后宅僻静处随意走着。
这地方乃是国公府旧花园,中间一池绿水,周遭花香芬芳,她呆坐在池边杵着下巴,心绪不宁。
不知道是不是遇见阮梨的原因,上回铜镜之中画面反反复复在脑中浮现。
镜中的姑娘气色比之现在更为红润,在榻上亦是格外孟浪勾人,一声声晏郎犹还回荡耳边。
香盈皱起脸。
忽然听见上头有脚步声。
她这处刚好有个四角凉亭,凉亭下四五台阶,就是香盈如今所在,因着垂柳遮挡加之暮色已至,上面人没有发现她。
“大夫都说你虽双腿再站不起来,可诞育子嗣的能力还在,通房你不要娶妻你又不肯,真真是要急死娘了。”
刚探出头的香盈默默缩了回去。
姜鹤春坐在轮椅上,目光往下沉了两寸。
蒋氏眼眶微红。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难道真眼睁睁看着娘一辈子都捞不着个孙儿抱抱吗?”
“还有三弟,他不是快要成亲了。”
“住嘴,那个狐狸精的儿子也配!”
蒋氏口中的狐狸精就是姜晏同生母秦氏,也就是香盈表姨母。
现任英国公没有妾室姨娘,却有两个平妻,一个是蒋氏,一个是秦氏。
犹记当初刚进英国公府才不过两日,蒋氏之子鹤二爷浑身是血的被抬回来,听说他围剿逆王时中了埋伏,几乎全军覆没,就他一人还有口气撑到援军去救。
人是救回来了,可双腿却永远失去知觉。
英国公叹息,秦氏更是哭天抢地。
她本就与秦氏私下不和,如今秦氏个七拐八弯劳什子的外甥女一来,儿子就残废了,她迷信起来,将一腔怒火都泻到香盈身上,直言她是扫把星,克男人,连带着下人也不待见她。
当时正冬日,炭火不足,香盈冻得几乎下不来榻。
还是外出送使的姜晏同回来,言辞凌厉,重重责罚了怠慢的丫鬟婆子,放言烟柳园住的是未来三奶奶,再有无礼者,休怪他不客气。
本以为姜晏同对她是真心相待,值得托付,可今日这个阮梨……
蒋氏愠怒,声音也大起来,把陷入回忆的香盈拉回来。
“就是因为他快要成亲了,娘才要急着为你谋划,你说你一表人才,大有可为,怎么就偏偏钻了死胡同,就是不肯——”
姜鹤春捻着血珠的手一顿,语气淡淡:“母亲。”
蒋氏心上一跳,也不敢多说了。
“母亲先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