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
下了山道,程时便没有再继续前行的打算。
这种天气,在山谷间行车是有很大的危险的。
前方是一处小村,在一个山脚的沟谷之中,茅舍依山势而建,有十几座院落。
将马车停到路边一处空地,程时便躲进了车厢之内。
正中的炭火灼烤着红薯,发出诱人的香气。
在雪地里欢闹了一阵的两人,此时正烤着通红的手掌,哈着热气。
“将手擦干,这样就不冷了。”
程时给两人递过去毛巾,然后翻动了一下炭火上的红薯。
“为啥擦干就不冷了?”
妙妙眨着眼睛,看着自己手上冒着的热气,有些好奇。
“水在变成气的时候会吸收热量。”
“啊?”
妙妙一脸发懵,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可可放下毛巾,“那气在变成水的时候,是不是会放出热?”
“是这样的。”
程时只是翻烤炭火上的红薯,“可以吃了,小心烫!”
用木棒夹出两个,放在炭盆的边缘,提醒两个馋鬼小心烫手。
不远处,一队行人缓缓至此,兴许是再也走不下去了,便同程时一般在此山村前歇脚。
程时稍微挑开了帘布的一条缝隙,几丈外有七八人,皆都披着羊裘,带着斗笠。
有两个年轻人,放下了背在身后竹筐,从里面掏出毛毡。
另有两人在路边捡了一些木棍,在落脚地清一片空地,就那么支撑起来,搭建了起了几个毛毡帐篷。
隐约还能听到有人的夸赞之声,文雅且清晰。
“妙哉,行至中途,又遇如此大雪,我等正可围炉饮酒!”
可可和妙妙捧着烤红薯,趴在缝隙里观瞧。
“公子,还是一群老夫子哩!”
“看到了。”
程时收回了目光,将最后一个红薯从炭火上夹出。
“公子,那太子怎么还不来人通知我们,是不是不愿认错?”
可可坐回了车厢,妙妙仍在缝隙间盯着。
车外有她刚刚堆的小雪人,可不能让这些人给破坏了。
“或许在拖延,也或许还未下定决心吧。”
他们现在还没有入都城,并未到最后的期限。
“没准正联络一些旧交情,想给给咱们一个下马威。”
“这样才好,事情才能闹大。”
程时擦了擦手,神色从容。
先前去李家集探宝,他知道了山上与山下打交道的方式。
遇事先有府衙,然后兵部,最后有杏坛文庙和山上人。
这种层级式的,管理超凡事件的方式,是目前这处世界的最优解。
那场树妖渡劫的事件,后两方的行动并不慢,并且有详细的处理流程,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类似事情。
大丰太子亲自找到他,希望能够通过谈判,将自己过往的污点掩盖,让程时看到了官府与山上人,另类的沟通方式。
并非刚见面,几句话不和便开始斗法。
那位太子始终在自己的权力范围,与程时进行周旋。
一开始,他就已经表明,自己并非当年屠杀事件的主使,甚至他自己都算是受害者。
程时基本确定了山上修行者,在大丰的超然地位,这让他有了能够拿捏一国储君的资本。
他想为可可讨回一个公道,这件事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于情于理,皆都无碍。
远处忽然传来歌声,苍老的声音,夹杂着略微悲伤的曲调,在大雪天气显得格外有格调。
“苍苍云天,簌簌有言,霜雪如戏,灼灼心田。”
车厢内,可可眸子里闪着光,“好听唉,是先古的诗调!”
这个戏班出身的女子轻声应和。
“大河涛涛,晴雨遥遥,人生漫漫,几语寥寥。”
轻柔的女子应和传出老远,引得一阵喝彩之声。
歌声才落,便有脚步声踩着积雪而来。
“江湖路上,偶遇知音。姑娘古调悠扬,让人如闻仙乐。
正好酒热,可否请饮一杯?”
一个老者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可可看到程时玩味的笑容,脸上顿时红了。
“老夫子客气了,萍水相逢,不敢受赐,还请勿要见怪。”
“姑娘客气,是老夫孟浪了,在此赔罪。”
说完,便又是一阵脚步声远去。
程时这才笑出了声音,被可可狠狠掐了一下。
“老不修,不要脸!”
可可小声骂了一句,觉得形象全毁了。
“大雪遇知音,长歌合古调。啧啧啧,多么有诗意的画面。”
“公子,你再说,你再说我可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
妙妙捂着嘴巴,咯咯声不断。
外面大雪下了半日,至黄昏方歇。
程时走出车厢,准备走动一下,才发现远处那些人仍旧在原地。
有一个瘦弱老头裹着裘衣,跟一群人讲解圣贤之道。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此言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