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棣一番冒冒失失,不知轻重的话让崔棠听得心惊胆战,也就幸好他走得急切,穆府伺候的小厮没跟上来,否则让他们听去,还不知道要闹出怎样的风波来。
崔棠害怕完了,心里又冒起一阵火,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崔棣,十四的人了,脸上早已经褪去了稚气,怎么还是这般莽撞冒失。
在学堂时就常常因为口舌之争与同窗大打出手,惹出许多祸事来。
今日蒙受穆念白重恩,又是借住在人家家里,用着人家的炭火,看着人家的大夫,她竟也这般失礼,在主人家的宅子里说主人坏话。
从来崔棠教训妹妹只有一个办法,只是如今他看着崔棣那张失了血色的惨白面容,只觉得心里疼得要滴血。崔棠心道,左右没让穆念白听见,教训几句也就罢了。
没想到崔棣见他沉默不语,只当他是默认。
她这两天被扣在穆家的学堂,受尽了穆家人的羞辱与耻笑,加之往日她时常听那些穆家小姐吹嘘穆念白的富贵显赫,早已经认定穆念白与穆家是沆瀣一气,商量好了一起欺凌弱小。
她原以为不伤筋断骨出不了那学堂,没想到却是穆念白把自己放了。她根本不信一个豪商大户会对自己如此好心,她看见崔棠脸上细碎的伤口和腕间骇人的淤青,加之回想起方才那张姓管家轻蔑的态度,心中更加认定是穆念白仗势欺人,趁自己落难,威逼利诱,凌辱了哥哥。
她当即要挣扎着下床,发誓不受穆念白这羞辱一般的怜悯。
“哥哥,你不要怕,若真是那姓穆的欺负了你,我就是死,也要把她拉上垫背。”
崔棠终于忍无可忍,方才那点心软都被崔棣这句恩将仇报的话打散了。他只恨穆念白风雅,屋内只陈设着笔墨纸砚,却没给他留件趁手的东西,他总不好拿砚台砸一身伤的崔棣。
崔棠捏紧拳头,上去将崔棣的衣领扯得歪歪斜斜,冲着她的胸口,梆梆梆,结结实实地捶了三拳,直将崔棣捶得直不起腰来。
崔棣吃痛,捂着嘴闷闷地咳嗽了几声,满脸委屈:“无缘无故的,我又没做错事,哥哥打我作什么?!”
崔棠深吸一口气,尽可能的保持平静,可直戳戳点在崔棣鼻子上的手指仍是止不住地颤抖。
“我打你,是因为我供你读书,你却把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指着崔棣的鼻子,毫不留情地大骂她:“你还敢说你没有做错事!若非你在学堂里争那些口舌的输赢,莽撞打伤了穆家的小姐,又怎会生出这么多是非!”
“若非三小姐怜悯,你我哪还有命在在这里相见?!”
崔棣娘爹早亡,打记事起就是哥哥崔棠把她拉扯大的,因此看崔棠如此动怒,连身上的伤痛也顾不上了,急忙低头认错:“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她用一双机灵的眼睛偷偷去瞄崔棠的脸色,又不死心的小声为自己辩解。
“我是不该打她们,可她们说的话实在太难听!”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们骂自己是没什么关系的,反正她皮糙肉厚,不会被那些唇枪舌剑伤到分毫。
可她们凭什么辱骂自己的哥哥!
说她坚忍自强的哥哥是一个靠身体、靠床上功夫生活的浪货?
崔棠如何一把汗一把血挣钱供养自己过无忧无虑的生活,甚至还能进学堂读几本圣贤书,崔棣看在眼中,日日都心如刀绞,更不能容忍那些仿佛生来就高人一等的小姐们血口喷人。
打伤了人,崔棣不后悔;可看见哥哥为自己四处奔波,面色苍白,浑身伤痕,崔棣悔不当初。
崔棠当然知道学堂里的人是怎么说自己的,自己有时去给崔棣送汤饭,那些金尊玉贵的小姐们甚至当着他的面编排他的床事。
他在宝家班唱戏,本就惹了一身骚,又不想为崔棣的生活生出枝节,只好在那些人面前百口莫辩。
更何况那夜他跪在穆念白身前苦苦哀求,做的那些事,难道不正坐实了那些人阴暗的猜想。
崔棠抿了抿嘴唇,撩起崔棣额前打绺的刘海,细心为她擦去额上沁出的冷汗。
崔棠温声道:“任那些人怎么说,你别往心里去就是了。她们说得再多,我又听不到。你只管读书习字,等日后天下太平了,考科举,做大官,看她们谁还敢多嘴。”
崔棣看着崔棠脸上的向往与憧憬,不敢反驳,只是苦涩地笑。
她比崔棠读了更多的书,有了更多的见识。她隐约的知道——扬州,甚至整个江南都在几位豪商的把控之下。
她也看不出,她一个穷苦百姓,该如何在被豪商控制的考场上考出名头来。
崔棣见崔棠脸上的怒意逐渐减弱了些,这才敢小心翼翼地询问:“哥哥,我还没来及问,姓穆...”
崔棠冷眼看着她,崔棣急忙改口道:“穆念白...穆三小姐,穆三小姐她...为什么会帮我呢?”
非亲非故的,非但不计较自己打伤了她们家的人,还这样呵护自己。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崔棣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只是看着崔棠眼下的青黑与消瘦的脸颊,不敢多言罢了。
崔棠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