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万沛民确认自家主子安心地进行午睡后,便一边悠哉悠哉地叼起了烟袋一边向后院假山踱步。 当一股烟雾从嘴边溢出时,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人影。 在老夫人的住所鬼鬼祟祟…… 其实,他一直怀疑三爷和五爷是和外人勾结了。他们两家现如今已经满盘皆输,哪来的狗胆还敢买通下人当细作? 果然,那大小姐说的没错—— 老夫人年迈,少主又忙到分身乏术没办法一直在翡林坐镇,这池子越来越浑了。 借着这回车祸的事情,把那些个怀有异心的虾兵蟹将一网打尽,乃是明智之举! 正琢磨着把那厮一举拿下时,一张熟悉的老脸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老伙计,近来可安好?” 来人从廊柱后缓缓现身,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不怀好意地先声夺人。 万沛民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甩甩袖子坐在凉亭的石凳上,斜他一眼,“哎呦呵,原来是我们周大人!” “稀奇啊稀奇!一辈子见不得光,老了倒是闲不住了。这时候出来晒晒太阳,好趁晚上再去当古墓派……” 平素威严冷酷的老管家此刻不仅打开了话匣子,居然还喋喋不休。与这么多年在麟瑞雅苑塑造的形象可谓大相径庭。 然而,来人对于他各种不着边际的冷嘲热讽非但照单全收,反而还特别关心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再次嘘寒问暖,“沛民啊,失眠、食欲下降是压力过大的表现。” “你今日如厕的次数和……” “周飏!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狗居然又玩监视这一套?” “啊,是是是,都是小的糊涂,万管家教训的是……” 绿色的狗尾巴草在周飏嘴边来回晃动,而它主人双手交叠垂在身前,微微佝偻着背,用温顺又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说出无关痛痒的道歉的话。 这时,万沛民眯了眯眼,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就这么冷冷地看着手里的烟袋。 忽地,他剧烈咳嗽了一声,一脸正色地盯着眼前一巴掌能拍死一头牛的老头,嗓音沉沉,“有周宜在,有你什么事?” “周飏,你老实说。老夫人最近是不是另有安排?等等——” “我不打听她私下跟你吩咐的,但是……你记住了,但凡有危险的,让我上!” 随着周飏步伐稳健地向前一步,穿过凉亭的斑驳光影落在他的侧脸,而他的后背却始终被阴影所覆盖。 当下这一刻的光影交叠与变换,仿佛是周飏一生的真实写照。 浮浮沉沉三十余年,两个老伙计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彼此。 终于周飏如负重释地勾起嘴角,安慰性地拍了拍万沛民的肩膀,凑近了神神秘秘地小声道:“有件事确实要提点提点。” 万沛民微微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又不乏一丝紧张地等待老友的忠告。结果,对方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 其实,老夫人一早就知道车会出问题。 眼看小老头惊奇地张大了嘴,周飏便继续倒豆子似的补充道:“至于,它在什么场合什么地点,造成多大的破坏力……” “完全都是老子说了算。” 通俗地讲,爆炸发生在万沛民伸手拉开车门还是左脚踩上踏板的一刹那,全部都在周飏的掌控之中。 听到这话,万沛民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最终,他的思路停留在事发当场自己掷地有声的辩解…… 冷不丁的,背脊处传来阵阵寒意。 一方面当然是惊叹于老夫人那种揣摩人心的可怕天赋,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感慨——那小姑娘啥都不知道,一上来就敢“兴风作浪”嘎嘎一通乱杀啊! 说起来,这种胆量和魄力,倒是有几分老夫人年轻时候的风范。 也就不到两分钟,万沛民彻底理清了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于是,一言难尽地看了眼对面的人,不屑地冷嗤。 “所以,周大人特意选择亲口告诉我,是想要卸磨杀驴,亲自送我上路?” “老伙计,”周飏眉心刻着一道痕迹,而左侧的断眉更是泄露了几分他的杀意。 “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不是普通的车辆发动机问题,更不是普通的车辆自燃引发爆炸等问题。这关乎到以后老夫人和少主在裴家的地位与威严。” “这次事故的背后隐藏着一种试探!如果不强有力地表现出自己的领地意识……今天有人挡了你的路,明天就能占有你的女人、房子、金钱,一切的一切。” 万沛民挑了下眉,没吭声。 下一瞬,周飏却亲自重新给人擦了擦烟袋,又尽力扯出张笑脸,“这是老夫人的意思。由我告诉你,总比哪天旁支嚼舌根嚼到你面前的好……” 万沛民被伺候着再次感受到了烟草的香气,惬意地对半空吐了个烟圈,语气轻快了几分,“我这个做管家的,到头来还要老夫人亲自关心我,真是惭愧啊惭愧。” 周飏没好气地踹了下他的腿,眼中却有一丝浅浅的笑意划过。 方才针锋相对自然是假的,因为,不管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从来不会怀疑老夫人的用心。 毕竟,他们的命都是她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