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底下,最盼着她死的,恐怕就是她姜云嫣了! 可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周燕珠这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柳烟本想,在夫人跟前儿支个红泥小炉子熬药,可周燕珠却是只闻得花香果儿香,闻不得华祝苑里有半点子药味儿的。 如此一来,可苦了华祝苑里服侍的。先是柳烟在灶上尝过药,待端到华祝苑,又让春晓尝过,再又沉了好几片银叶子进去,半晌没有动静,周燕珠才肯喝。 一副汤药,弄得周燕珠神经兮兮,心力交瘁。 周燕珠便对莺儿道:“这药喝不喝倒也无妨。只别教有人觉着,我怕了她才是。” 周燕珠哪里知道,云嫣的声东击西。 正当周燕珠对自己的汤药严防死守的时候,云嫣却坐在花梨圆炕几边上,盯着几块香胰子出神。 只听青笺在一旁道:“别人家的妾,都是主母的心腹。也不知这位张莺儿,是否靠得住!” “不打紧。”云嫣道,“咱们也不必添料作醋,不过是将何遇春栽的好果子,端给周燕珠自己品——横竖他们是一家人。何遇春弄来那郁落散,也真是难得的奇药,不显山露水,只是用的时日一长,水滴石穿、润物无声……” 云嫣说着,言语缓了下来,目光渐渐穿透了前头的案几,看向了更远的前方——这般害人的东西,若是被不知道的人用了,岂不是遗患无穷?也不知这东西打哪儿来,什么人做的,是否由来已久……思及此,云嫣竟莫名想起自己的娘来,若是当年…… 正沉默着,莲芯撩帘进来,禀道:“大小姐,靖王府上的福公公来了……” 云嫣忙放下调羹,命青笺收拾了炕桌上的零嘴儿和物件,赶紧净面漱口,速速将人请进来。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门口有动静,是福顺抱着拂尘挨挨蹭蹭地进来了。 云嫣抬眼看去,这一看,只见福顺步履沉重,人却是削瘦许多,本是一张吉祥如意脸,现下犹如一只瘪茄子;原本是弥勒佛踩风火轮,现下却直踱母鸭步。 福顺进来,抬眼只见云嫣坐在上首,穿一件玉色杭绸褙子,宝相庄严。福顺恭恭敬敬地给云嫣行了礼。 云嫣开门见山道:“福公公来了!今日请你来,是想打听打听殿下的消息……” 还没等云嫣说完,福顺竟大放悲声,掩面哭了起来:“呜呜呜,殿下呀……”。 云嫣心头一凛,喝止他道:“殿下还没怎么着呢,你哭什么?” 福顺立刻收了声,拿小眼睛快速睃了云嫣一眼,低下头去。早前,他只见过当小绣匠的云嫣,现在看她如此威严,气势夺人,他吓得怂了,缩着脖子。 云嫣继续道:“我来问你,殿下近来如何?” 福顺垂着头,半晌道:“奴才不知。” “那殿下最近,可曾写信回王府?” “回大小姐,殿下不曾。”福顺继续耷拉着脑袋。 平日里絮絮叨叨,现在却惜字如金,云嫣见福顺这样子便怒了:“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方才号什么丧?” 翻心一想,他到底是殿下跟前得脸的老人儿了,也不好训他。云嫣好歹顺了顺气儿,奈着性儿问他:“那殿下现在边关,可有遣什么人回来过?或是教府上的什么人去过?” 若有在边关呆过的人,必能问出些蛛丝马迹。然而福顺却道:“殿下在辽东的一切,皆由辽东指挥使梁其威打理着,没有不周全的。殿下从没有调过府上的人。” 云嫣奇道:“那殿下现在的安危,你知不知道?” 福顺摇摇头儿,却不敢动,只把头垂到胸口。 云嫣气道:“你不知,那府上有没有差人去兵部问过,或是去宫里打听过?” 福顺见云嫣声色俱厉,被问得没法儿,满脸委屈,泫然欲泣:“大、大小姐,奴才惶恐……” 说到此处,福顺眼圈儿一红,愈发悲从中来,“殿下,殿下他……” 福顺于是又呜咽起来,只不敢哭出声,委屈得像小媳妇儿似的,低着头偷偷抹眼泪儿。 云嫣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深叹了一口气。 福顺自幼便跟着靖王,是靖王跟前办事办老了的,最是明白直截。可他如今这样不吞不吐的,其中必有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