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那不是姜大小姐让西跨院的下人重新置换衣裳嘛……”何遇春说——这是摆上明面上的道理,实则何遇春支了银子,一半给了永晟,一半给自己留下了。 周燕珠却道:“今年的冬装刚刚发下去,那全数换过,得花多少银子?你不能由着那小贱蹄子糟蹋银子,咱们家的银子,怎能给她花了?” 周燕珠说的“咱们家”,自然不是指“姜家”。 何遇春有苦难言,如嚼黄莲,却陪笑道:“我这不是也没法儿嘛?那小妮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她人也快倒贴给太子了,这小打小闹的,就依了她吧。” 周燕珠竟开始撒娇,道:“依了她依了她,哼,你都答应过我什么,你还记不记得?” 何遇春自然记得。他忝着脸笑,在周燕珠脸上亲了一口,道:“你的话我能忘?好蕊儿,赶明儿我就休了家里那个丑的,一心一意跟你好……” 何遇春是曾答应周燕珠,要休了糟糠之妻,从此跟她厮混,掏空姜家的。 周燕珠好气不气,脸上却是溢了些娇柔,道:“你就知道哄我!我看由你管着姜家的钱财银两,咱们家不但没有进项,还一天天往里贴钱!这姜家的家当,早晚得被姜谦带进土里去!” 正说着,丫寰柳烟突然隔着门扇禀道:“夫人,莺儿姑娘来了!” 周燕珠瞪了何遇春一眼,这才作罢,赶紧让他从内室的后门溜出去了。 今日,莺儿领着小丫寰含巧,给周燕珠送来了香盒、香胰子和好些香丸,都是她新近调制的。 莺儿一进屋,正瞧见柳烟在服侍周燕珠喝一碗汤药。 周燕珠见莺儿进来了,便放下药盅,笑道:“早起不是刚问过安么?怎的又来了。” 莺儿乖巧道:“夫人,前一阵儿园子里的蜡梅开了,我便让人留神采了些,又和着新鲜的山茶、水仙、长寿花、瓜叶菊,九制成膏。特地为夫人做了香丸和香胰子,又摆了香盒,望夫人喜欢。” “若单为这事,你急什么?”周燕珠嗔道,“这个天气,最是寒霜砭骨,你还不在屋里好生将养着?再冻出个好歹来。” 莺儿笑道:“本想今早请安的时候一并送了来,却想起香盒里短了檀香软屑儿。方才得了,这才弄好。奴婢就想着,这个天气,夫人屋里地龙烧着,多少燥热,若有香盒润润,总是好的。再,使这个胰子净面、净手、洗头,可防止皮肤干裂,最是滋润温和……” 话音一落,小丫寰含巧便捧上来,只见那累丝镶如意银香盒里,拿檀香木软屑儿密密地铺垫了,里头蜡梅花儿、罗汉松果子、结香花骨朵儿,如珍珠般散着,香气盈人。旁边又有好些花泥搓成的香丸和胰子。那香胰子拿嫣紫色的仙客来花瓣染过,颜色模样儿十分鲜妍。 周燕珠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张莺儿拿手的。只是,她今日如此殷勤,必有所求。 “你有心了。”周燕珠命人收了香膏香药,端了茶。面上却挂着笑,端等张莺儿的后话。 “夫人……”张莺儿见周燕珠端茶送客,心头又不甘,拿眼瞧着她,有些迟疑。 “你还有事?”周燕珠故意问。 张莺儿清了清喉咙,半晌才道:“夫人,奴婢,奴婢近来有些肚子疼,想让金良医给、给瞧瞧……” 果然,无利不起早。这小蹄子打算的是什么,周燕珠如何不知?左不过是想让金良医开方子帮她调理调理,好怀上个一男半女。 周燕珠不想当愚妇,蠢到帮妾室添子嗣争宠,做到贤良让夫。可也不想落下个“恶毒主母”的名声,于是道:“这有什么?最近侯爷在你那儿歇得勤,你本来年轻,月事就没个准的,是以多少有些寒凉不足……罢了,教金良医下回来府上时,就便儿替你瞧瞧便是!” 只字不提她自己给张莺儿灌的那些毒药汤子。 见周燕珠答应了,莺儿面上感激不尽,喜形于色,道:“谢夫人体恤。莺儿跟着夫人,真是修来的福气。”遂又见周燕珠懒洋洋靠着,便问:“夫人方才吃的什么药?身子可是有什么不爽利的?” 自打云嫣每月供了周燕珠汤药银子、周燕珠让金良医开了调理月信的药方时起,每到熬药的时辰,云嫣便会亲自去华祝苑的小厨房查看,唯恐熬药的丫寰婆子不尽心。 云嫣冠冕堂皇,说自己虽算不上亲手侍奉羹汤,也算是亲力亲为,尽了一片孝心。 其实,周燕珠素来疑心病重,汤药之事怎敢假于他人之手?每回必是她的贴身婢子柳烟一人,从抓药、熬药再到试药,都是她一人照管,等闲之人再不得碰的。 然而,姜云嫣见天儿地盯着周燕珠的汤药,令周燕珠心头警钟乍响——这小娼妇的,别是想在她的汤药里做些手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