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称六道无常的女子勾起唇角,笑靥如花。只是谢辙一向不喜欢这样故弄玄虚。 “您若想说些什么,直言便是,实在没有拐弯抹角地浪费双方时间的必要。” “您可别心急。我说我是六道无常,你们不信,那我便说具体的事吧。我认识一位姑娘,而后我自告奋勇找到阎罗魔大人,揽下帮助她的责任。如今她身边有可靠的人相伴,我才稍微腾出空闲,忙别的事。那位姑娘有上等胡桃木色的长发,一双忧郁的眉眼,还穿着一件绣着金桂的雪篷。” 谢辙的烦闷削弱了大半,他扭头看向一旁的寒觞,他也是满目茫然,觉得她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皎沫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悄无声息地观察着那个女人,独独问萤对眼前的一切感到不知所措,一会儿看看那个女子,一会儿又看看兄长。 “她不能说话。”那女子接着说,“但她有个口齿伶俐的堂妹,与她十分相似。” “那正是她了,”谢辙呆呆地念叨,“似乎是她的姐姐,唤作吟鹓。” “唤作吟鹓。”女子重复了一次。 寒觞还是有些怀疑的。毕竟此人来路不明,自称无常,却连像样的证明也拿不出来。 “你说你是六道无常,忙别的事,该不会就是做衣裳吧?”寒觞瞥了一眼那块布料,“何况您拿不出什么证明,可不太合适。据我所知,无常鬼都有能证明身份的黄泉铃。您一没铃铛,二没有三日月的瞳环,仅凭三言两语,我们很难相信你。” 问萤连忙附和:“是啊是啊,我见霜月君眼里就有金灿灿的弯钩,还有一枚漂亮的印着月牙儿的铃铛。你有这个吗?” 那女子倒也不恼。她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些当真是说来话长呢。倘若我花些时间与你们说清楚,你们就肯信我,那也值得。我是寐时梦见·莺月君,或许你们有所耳闻。” 谢辙说:“莺月君是没有实体的走无常,只会在梦境中出现,也被称作‘梦中无常’。可是……” “哎呀,谢公子真是见多识广!不错,我曾经是没有实体的。如今这副皮囊,还是在不久前得到的。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难得能在人间迈开步子,想要穿些漂亮的衣裳,也无可厚非嘛。”她为自己辩驳,“话又说回来,正因我是梦中无常,黄泉铃才不能拿到现世中来,而这具身体也不是正儿八经的人类身躯——因而也无法投射出三日月的瞳环来。不知我说这些话,能否博得你们些许的信任?” “……” 尽管她的话很有说服力,但几人仍不敢轻易交付信任。问萤将她瞅了半天,问道: “怎么会有没有身体的六道无常?大家不都是,像霜月君那样么……我还听说,他们都是因为一些原因才成为无常的。有好人,也有坏人。” “还有没办法的人。” 问萤没听明白,眼里满是不解。 “他们自己也没办法,那位大人也拿他们没办法。”她进一步解释,“不如说几乎所有的无常最终都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只是恰巧他们生前做出极大的贡献,或者……造成极大的损失。呐,像皋月君,她就是被蛊虫吃掉了身体,却在某种意义上还活着,滞留人间,不被他界收容,才成了无常之鬼。我也一样。我的前身究竟是什么,连我自个儿也说不清楚。或许是柳酣雪解·如月君的遗作,或许是残留着鬼女千面怨灵的面具……但如今,我就是我。” 她说的是有板有眼,谢辙与寒觞都挑不出毛病。谢辙将信将疑地问道: “那您与我们搭话,莫非只是确认我们是否与叶家的姐妹相识吗?” 莺月君又抿嘴笑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捉摸不定。 “实际上,是我刻意找上门来的。” “是么?”四人都感到疑惑。 “是的呀。” 莺月君将一切娓娓道来。原来谢辙忽然做那样的梦,并非毫无征兆,毫无缘由。在梦境的世界里,成型的意识仅有莺月君一人,她便是每一场梦的主人。在精神的海洋中,她施了一个特别的法术,强化了所有与叶家姑娘有关的碎片。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与记忆也息息相关,甚至可以说,记忆就是梦境的原料。莺月君说,你在梦中出现的每一位路人,都并非由你的思维独立架构,而是来自于现实中与你擦肩而过的人,兴许连你自己也已经忘记。这法术虽然不难,实践起来却是一个很大的工程。与叶家相关的记忆太多,太杂,最思念她们的当然是家中的父母兄弟。排除他们,再排除零碎的一闪而过的念头,才能像沙里淘金似的发觉谢辙等人的踪迹。虽然谢辙与寒觞离得很近,在虚幻的世界里却无法简单地判断出人和人的距离,所以才让莺月君费了好大一番工夫。待她有了这新的身体,才能同时出现在每个人的面前,将消息传递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