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檀,只有他清楚,归墟大壑下面,困着一个了不得的人。 其实那东西,根本算不上一个“人”,悬檀也说不清那到底算什么,只知道,从古至今,他都尊称那人为“君上”。 君上隐遁在虚无之中,出不来,看不见。那他便是君上的双手和双眼。 他听话、传话、做事,不问、不疑、不拒。 千百年如此,心甘情愿。 毕竟,没有君上,就没有悬檀。 他勤勤恳恳履行着一个心腹的全部职责,完成一个又一个,他们精心筹划的任务。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是君上最得力的属下,君上信他,甚至胜于信任其自己。 他自然当得起这份重信,毕竟这世上,再无一个人能比他还有更长久的忠心。 此时此刻,他怀着似乎同往日一样的庄严,跪坐在水帘后的静室中,朝着那片白茫茫的虚无行了周正一礼。 那礼数繁杂而古老,如今早也无人再用。 “君上。” 随着此声尊呼,浮白之中隐隐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他在钟鼓华筵伤了元气,回来后就闭关休养,数月过去,仍未算大好,此时仅能勉勉强强化出一张脸,其余整个身子都融于混沌,凝不成形状。 是了,钟鼓华筵。 他在宴席上兴风作浪舞了好大一局,临了却没能全身而退,被川傕迎面来了一下子,元气大伤。 此时此刻,他顶着冒名为“帝台”的那张脸,孤高儒雅的面容上写满了疲惫。 但神态仍旧悠然,钟鼓山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失误,他急于见她,冒进了。然当下大局在握,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这样的失误,待到来日提及,兴许还算得上是一桩情趣。 云家领养的那小子是强悍,强得甚至真有点出乎意料。但算不上威胁,就算他们云氏一大家子合起来,于他而言都无足挂齿。 一群圈养的黑龙,又能翻出多大的风浪? 想到这儿,这位君上瞧了一眼面前低眉垂手,恭谨而立的归墟主,自然而然回忆起来,他这个素来周全的心腹之臣,可是在那一天,惹了一个大纰漏。 不至于要惩处,却也没想轻易就略过。 和悬檀那木头不一样,他可是懂极了这世间的情与怨,自然也很清楚那七情六欲的厉害,故而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分给悬檀半分□□。 那东西的确是生动,但也误事。 他不需要一个活生生的手下,只要一个言听计从的工具。 可如今他却起了疑,所以时隔数月,二人第一次见面,他问了一个突兀又无关紧要的问题。 “那小丫头的伤如何?” 他的工具人,是简单的,空荡的,是极容易试探的。 所以当悬檀迎着这个问题,报以迷茫又淡薄的目光,这位君上的疑心便消去了大半。 “您是问,咏夜?还是瑾俟?” “后面那个。” 悬檀仿佛不太懂,这个关口为何要在意那无关紧要之人,但他不会问,他只是用恭顺压下眼底的疑惑,老实回答:“那日她的确受了伤,而后便被仙塾带回了,我不知细节,但应是无碍于性命。若您需要,我明日便去打听。” 君上捕捉着他的表情,自然是将那诧异、顺从还有平静,一一观过了眼。而后便不疑有他。 于是淡淡回道:“不必了,只是随口一问。” 到底是悬檀,是没有心的。 想来也是上了岁数愈发多疑起来,这可是他自己的手笔,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这么一想,才终于问回了正经事。 “现在是什么时候?咏夜的山神巡游开始了吗?” 悬檀低眉,回:“就快立春,按计划,她是在立春当日启程。” “甚好。这段时间你就专心于此,莫管旁的事务。记好了,事成之前,她绝不能死。一旦时机成熟,即刻行动,不惜一切代价。明白吗?” 悬檀点头,问:“如此,臣下有一策,请君上定夺。” “讲。” “她身边那个名叫花灼的九尾狐神官,或先不必除掉。此行凶险,他可保咏夜无恙。” 混沌中,那人闻之一挑眉,神色锐利,却没有言语,示意他说下去。 悬檀斟酌片刻,又道:“我是想,飞廉之死日久境迁,他即便有心追查,也绝非一日之功。从前要防他,是因变数太多,大局未定。可如今,我们离事成仅一步之遥,便无需再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