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饰极奢的画舫。 雕梁画栋,彩幡招展,屋屋幢幢按“回”字排列开,再呈“回”字捧“卍”的局面铺排。而在“卍”字正中央,众星捧着的明月,便是那千人翘首、万人瞩目的名苑“须尽欢”。 此时的须尽欢尚未开夜宴,一众小厮侍女正楼上楼下地收拾扫洒。黑红的木地板光亮如新,在灯下看着,仿佛泼了一层水似的,能照出倒影来。 他们素白的靴袜奔走在这水一样的地面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忙碌声响。 若从上空俯瞰,须尽欢是一座“日”字型修建的连楼。前面一幢似寻常瓦舍酒楼,厢间、雅座、散席,一应俱全。 中间是开阔天井,搭了一方高台供歌舞取乐。头顶当空挑起一座空中长桥,连接着两侧排楼,是为“日”字当中的一横。 两侧排楼各为欢人、雅人的住所。设计这个构造时,谭延昭就想好了,美色们梳妆罢,从寝屋中纷纷然出来,带着尚且氤氲的脂粉香,竞相游走于长桥之上。抛彩球、香帕,抑或是在桥上乘长秋千袅袅而下,都是教人飘飘欲仙之景,到时候,入账的钱钞还不得跟冬月飞雪一样,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钞啊。 最后说的,这“日”字最上的一横,也就是须尽欢的后楼。很不重要。 打眼一看,几乎看不出是个楼。 那是侍女小厮,还有厨娘和苦力们的住所。一扇窗户也没有,四面都镶着极厚的木板,严严实实地将楼体裹住,即便是青天白日也透不进去一丝光。 四面木板常换,上头绘制巨幅彩画,应节气与节日而变。 所以,在表面功能上,后排楼,就只是尽欢极境的陪衬,背景板罢了。 如今,正是春时,迎春大典的喜庆劲儿还没散,是以这背景板上,画的是一副春江晚景图,用金漆染出月下水波微澜,画旁悬挂着的灯烛,可以由人力操控,移动旋转,为的是,将金色的水纹,映照得仿佛真的流动起来。 管灯的小厮,正在暗处调试机关,光影在墙面上跳跃游走,经由长桥时,晃了桥上人的眼。 那女子杏眼微眯,轻嘶了一声,神色不耐。 那小厮登时吓得汗毛倒立,放下手中活计,噔噔噔跑了老远,跑到长桥下头,给女子俯首作揖,连连赔罪。 他身份低位,那桥,自是不配上去的。 “是小的给浑水灌了脑袋,晃了欢魁娘子的眼,求娘子恕罪。” 上头的女子,也就是欢人之首的欢魁娘子,朝下扫了一眼,眼波冷淡,好似看的不是一个作揖如捣蒜的小厮,而是一只偶然经过的飞虫。 她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青黛色的细细描画过的眉,像墨画上的柳叶。 下头还在说赔罪的话,见她总不回应,话音就更加凄惨发抖,一套接一套,说了好些。她方才在想事情,却被接连的聒噪打断,现在终于抽回神思。 于是摆了摆手,腕上的玉镯相击,叮咚轻响。 “安静些。” 她说得很轻,轻得像是在自语。 下头的人却听见了。 又见她说完这三个字,便不再搭理,复又凭栏望空,这才得了大赦一般,千恩万谢地跑走了。 他是一边作揖,一边在心里千恩万谢。说了要安静些,可不敢再出声惊扰了。 “十一娘,心肠可真宽厚。” 这声音扁平、绵软但响亮,从身后袭来。 十一娘又皱了皱眉,瞧着比上一回要真情实感地厌恶。 但她转过身时,已经端上了恬淡笑意,柔和却冷峻,情真意切,无懈可击。 “主儿。主儿怎么得闲来了?” 楼里的人,除去住后排楼的奴役,欢人与雅人们,见了谭延昭,不喊南市卿,而统统喊一声“主儿”。 而在所有人的腔调与姿态中,谭延昭最喜欢的便是欢魁娘子,十一娘。 能坐上欢魁的位子,其样貌自然是美极。 而十一娘的美,是哀艳而冷寂的,她唤他“主儿”的时候,从不似旁的莺莺燕燕,喜欢刻意拿捏腔调,这个转音从她的口中吐出,总让人觉得淡漠,可又莫名地,愿意相信她的深情。 这样一个幽兰般的人物,偏偏作了以身侍人的欢魁。 她的身上,有一种近乎矛盾的妩媚。这也是为何,她的枕席,能让天下四海的恩客,争着抢着一掷千金。 而且是抢破头,倾家荡产,都不一定买得到。 谭延昭靠近过来,春日已至,他仍披着一副虎皮的氅,皮毛水滑细腻,黑白两色的虎纹散发出一股冷肃凛然之气,王侯将相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