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商,若是不组公司,不仅不受外部商人庇护,运商也能随便从他碗里抢生意。 先不提废除纲引是取消了盐商的世袭特权,就说这“公司”,需要十人共资,等于把家业拱手分摊,盐商们自然是难以接受。 其他条款,诸如盐业公司需要缴纳若干底金,用作盐价补贴的预赔,盐商们都只当是另设名目的报效。此外新政的盐税还分了场税、运税和市税,从表面上看,比明廷时期的课派沉重许多。当然,算这帐的时候,他们都刻意忽略了盐引和孝敬。 “父亲,对怠业之人来说,这新政有如猛虎,可对勤业之人,这新政却是坐大的绝好机会!” 刘文熙两眼发亮,他年轻气盛,自然是往着好的一面看。 他的观点很明确,旧日全是靠关系,不是靠本事,而他们刘家,从灶户起家,一步步走到现在,全是靠本事。 楚行这新政,不仅削去了官府暗处的盘剥,还放开了全境的市场,不再如之前那般,有谁谁经营某区的限制,有能耐的,他日就算不能独掌扬州盐业,分到几分之一的盘子,也是很有希望的。 “这我知道,可家业以稳为重,怎能如此冒险?” 刘世梅做了几十年生意,自然是求稳。 “跟着这大乾新朝,难道不是冒险?既然已经赌了,还畏首畏尾做甚?” 刘文熙鼓励父亲,接着压低了声音。 “儿子跟扬州票行的陈执事很熟,他有朋友在户部,说起盐政时,就透过风,大王是希望盐业这一摊子,未来就由几家场商起家的大商号担起来,说什么,这是抓大放小之策。” 刘世梅微微抽了口凉气,果然如他所料,是要将他们盐商丢进蛊里,抓大放小……骨子里还是明廷的管制之策,却是建立在他们盐商自己争斗的基础上,相比之下,直接握有灶户的场商自然要占不少便宜。 “我是觉着,大王与这工商的期望,就如他立的大乾新国一般,不进则退!” 刘文熙沉声说着,再爆出让刘世梅骤然一震的消息。 “儿子来扬州前,曾遇到过河南盐商文家的大公子,他就在说,大乾大军逼压,河南人心惶惶,盐价都在上涨,若是我们在新政下站稳脚跟,盐价本钱可要比北面朝廷治下的盐便宜许多,那时向北贩卖……” 刘世梅一拍大腿,他怎么忘了这茬?若是照着以前的老局面,他们扬州盐商很难染指外省之地,新政之下,没了地域限制,能在大乾全境卖,就能往明廷治下卖!虽然没办法直接卖,可跟河南文家那样的本地盐商合作,一样赚钱。 “但是这什么公司……” 可最终他还是过不了这条心理上的坎,公司要求十人合资,没说不能按家人来分,但涉及到家人也是桩麻烦事。 此刻楚行正在大王府里琢磨,自己调整后的新政,能不能引得有进取心的盐商动心。 整个新政有不少不方便透露的根底。一就是抓大放小,推动盐商进行资本组合,形成事实上的市场垄断,而不是之前整个群体的权力垄断。 现在是大明崇祯年,不是2023年,技术手段还很落后,不可能管控得那么精细,所以楚行还需要垄断。 但必须是市场垄断,才能运用市场手段调控管制,让这个行业渐渐利薄,最终只剩下几家大型盐业生产商和批发商。 市场垄断不隔绝竞争者,这也逼迫生产者、经营者和分销商们必须保持一定的竞争心态。 第二点就很腹黑了,这也是对付明廷的一招手段,只要扶持起来几家盐业巨头,靠着低得多的盐价……哼哼,算是未来经济之策的试水吧。 但盐商大多终究目光短浅,权商勾结的基因太重,楚行担心,没多少人能领悟得通透,领悟通透了,却没多少人下此决心。 可这两点绝大好处,他不方便事先说透,否则对方没被说服,还当是楚行二桃杀三士之计,所以只能让户部的人四处放风。 可楚行终究想不到,真正的问题,卡在了他推而广之的“公司”这东西上面。 楚行必须要管治资本,所以他要让商人以后世公司的方式组织资本,否则难以追责、监察,同时降低征税成本,但却不曾想,他不是经济学家,更不是经济历史学家,并不清楚,这事的影响,比盐政更深。 “这是毁千百年来的商人道统啊……” 沈雨霖从老家回来了,作为楚行颇为重视的沈家人才,他带来了沈家老爷子对“公司”一事的评价。 “商人也有道统?” 楚行皱眉,这笑话很冷。 “怎么没有?敬天畏祖,行善积德,和气生财,传家兴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