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穿上今年第一件保暖且不算臃肿的毛衣时,方家宣布了一个消息。
找回长子流落在外的孩子这件石破惊天的事早在上流…或者说各种阶级的圈子里炸了锅。
而当事人周丛生额前的碎发随意垂落,甚至默契地穿上了和桌对面小姑娘乍一眼看起来,颜色相似的毛衣和长裤。
看起来悠闲又松散。
江岁安窥了一眼手里忙着给串珠盘上油色的爹地,悄悄在桌底下伸出右脚踹踹对面少年的裤脚。
今年的年节来的格外早。一时间学校的课程也不得不跟着加紧调整,哪怕是周末也要加上几节主课和选修。
周丛生这种早已被保送的天才脑袋照理不用早起,可奈何大小姐对暖和的鹅绒被日日恋恋不舍欲语还休。
势必要再带上一人共同折磨。
两人出双入对。连安慰自己不过是巧合的江仁,都终于不得不承认水火不容的两人之间的气氛渐渐不对劲。
本想安生过完年的江家话事人,终于在又一次见到岁岁正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地让周丛生背着回家的时候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外头下着连绵的小雨。
不算冷得受不了,但爱漂亮的短裙遭不住。微翘的鼻尖沁出红来,江岁安瓮里瓮气地嘟囔着新鞋遭殃了。
倒是怪上了小羊皮娇气。
这个理由非常合理且正确。至少对赖在车后座抱怨的少女和沉默地弯下腰的周丛生来说…
很有道理。
撑着胳膊探出一点脑袋,早已撑起黑色大伞的周丛生下意识身子向前,把毛茸茸的脑袋护在伞下。
远看倒是像是一对外形相配的亲密爱人。
于是安然无恙的皮鞋,被提在骨节分明的大手下,另一只手稳稳托着撑伞的江岁安。
他身上的味道被接连不断的潮湿雨水翻出安心的淡蓝色,让背上被稳稳托举着的人毫无征兆地蔓延出深粉色。
讨厌掩盖一切声音的暴雨,倒是渐渐爱上温柔的细雨。
其实对手长脚长的男人来说只是几步路而已,紧绷着的背阔肌便松弛下来。
脚尖点到地面江岁安第一次这么简单明了地从周丛生脸上看出片刻的犹豫和慌张——
悄悄别过头偷笑。
乖乖穿上摆放整齐的鞋,她眨眨眼睛背过身悄悄搓搓微微僵硬的腹部肌肉。
还是一如既往地捏不起一点。
江岁安咂咂嘴,一本正经地翘唇做出“放心”的表情,转过身又是乖巧伶俐的宝贝女儿形象。
被早已守在门口的老父亲唤去了书房。
却怎么也没想到等待自己的,是戴上了几乎全城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土老帽。
每天跳舞上课勤快得几乎把大脑细胞烧死,同桌的话题也每日围绕着小男友和甜品…
唯一异样的大约是老牌学霸方嘉文偶尔踌躇的眼神,和社交圈里少爷小姐们场场被自己婉拒又坚持不懈的邀约。
江家近来竟成了八卦风暴的中心点。
手里过期了好几号的报纸让江岁安有一瞬间的滞愣,爹地在耳边刻意放缓了的话也让她彻底只剩下听觉。
好嘛,这下脑子像彻底不转了。
而方家大孙子本人并不急着讲话,甚至施施然地换了双公筷,给惊讶鼓着脸看报纸的江岁安夹了一块炒蛋。
她都盯着这张报纸翻来覆去几乎一整天了。
好不容易把目光放在那块加了一些牛奶、像云朵上的泡芙一样软绵的鸡蛋上,心底又突然生出了些不知所措。
但还是听话地放下随手拿来看而躲避早饭的报纸,乖乖地唤醒沉睡的胃口。
最后的沉默还是最后坐上餐桌的江仁打破。
“什么时候去…”他顿了一下,先是拿起叠在桌上新鲜的报纸又复道,“回方家。”
“ 年前。”
世上有人爱钱,有人爱权。
但在这世道,钱权钱权,看似毫不相关实则密不可分。或者说这俩字应该倒个个儿才算得上符合逻辑。
周丛生在乎,且都想要。
但此刻他却第一反应先是抬头,呼吸都放缓了地看了一眼温温吞吞嚼着鸡蛋的小姑娘。
后者注意到毫不避讳的目光,早已稀烂的早餐才囫囵吞下。两道小小梨涡冷不丁地冒出来说了声莫名其妙的恭喜。
恭喜你找到…
江岁安不知该恭喜他找到爸爸还是妈妈。
以自己掌握的可怜信息来说…也就是报纸上写了的那些。总之找到了那个看起来温润又可怕的叔叔…倒是真的。
周丛生皱着的眉头跟着苦思冥想想吉祥话的小脸一松,把摸着正好的牛奶递到她手边。
往常江岁安断然不会接的。
要么冰的要么烫到起一层奶皮子,这种对胃好却忽略口腔味觉的温度牛奶喝起来像进了牛棚。
更可恶的是狗东西没有味蕾,不论是辣到流汗的辣椒,还是一点盐都不放的水煮大白菜,照样面不改色地优雅又快速吃完。
食物就只是用来填饱肚子而非享受的模样。
可想想这样憋屈的日子也没几次了,江岁安默默哼唧了一下乖乖接过喝到见底。